疏雨道:「太太送了一盤子雪瓜,聽說是西邊的黎平國進上的,只是大爺禁不得冰, 沒法子吊在井裡。三姑娘自己親手做的山藥棗泥糕, 送了一盤子來。」
兩人正說著,就見阿窈垂著臉回來, 道:「舅舅來了,娘讓咱倆好生準備準備。」
自阿窈進了門子, 除了回門,就再也沒去過顧府。
遞帖子的人倒不少,阿窈從來都不見,只說楊岑身子不好,她謹遵老太太教訓,一心在家裡伏侍,做個賢惠妻子,孝順兒媳,輕易不出去作耍。
老太太接了回信,氣得倒仰。卻正和了崔氏心意,她當初出這麼多嫁妝,就是不想欠趙府太多情。要不是阿窈實在找不到親故,她連提親都斷斷不肯去顧府。
除了前貴妃後貴妃這一樁事故,還有別的緣由,當日阿窈平白受了一番流言蜚語,趙府與顧府竟沒出過頭,反倒把阿窈逼出門去。落魄之時不顧念骨肉親情,這會兒富貴了卻又擺出長輩的架子,讓崔氏瞧不起。
因此阿窈這番拒絕,放在崔氏眼裡更是滿意了。
但顧府中唯有一人例外,便是月初就到外地辦事的顧談禮。
當日長公主與崔氏墜崖時候,做主出錢請大夫的正是顧談禮,於公,有救命之恩。結果自家卻把人家心尖尖上的外甥女拐了來沖喜,雖說阿窈也是願意的,但崔氏想想就心虛氣短。
門房上呈上顧談禮的帖子時,崔氏變先命人請到正屋裡去,讓楊大老爺陪著說話,誰知等到崔氏趕到的時候,就見顧談禮臉色青黑,怒氣呼之欲出。
崔氏忙悄悄問外面小廝:「老爺剛才與舅爺說了什麼。」
小廝撓頭:「也沒說什麼,老爺掉了半天書袋,誇咱家大奶奶捨身取義,有貞烈之風,定是個賢惠的好兒媳。」
崔氏暗暗叫苦,恨不得拿個棒槌給丈夫幾下子,這不正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嗎?
可誰讓自己就嫁了這麼個棒槌呢?
崔氏眼見著楊大老爺再誇下去,顧談禮就該把手裡的茶杯捏碎了,忙整整衣裳,笑意滿滿進來,趕緊描補描補。
顧談禮這會兒正沒有好臉色,見崔氏進來,只是哼一聲:「自山下一別,夫人的氣色越發好了。」
他辛辛苦苦救了兩人,卻把阿窈推進了火坑。
崔氏許久沒對人陪過笑,眼下卻是少有的殷勤,外頭流水般送果子點心,崔氏把阿窈誇得像朵花。
她不說阿窈賢惠勤快,貞烈節義之類的話更是提也不提。
「阿窈這孩子,虧舅爺怎麼教出來的,著實是個玲瓏心腸,她住的那院子,原本已經是好的了,結果她來了才幾天,今天添上兩叢花,明天讓人買湘妃竹,沒幾天就打扮成另一幅樣子了。」
顧談禮聽到此,不覺緩和了臉色。
阿窈既然敢這麼折騰,想必她在這府裡面住得也遂意。
「舅爺來得正好,我們家全是京城裡長的腸胃,平日裡吃的,全是京菜,阿窈卻是在揚州長大的。我們訪來訪去,挑了許多廚子,才定下一個來。阿窈吃著倒是說好,只是這孩子懂事,只怕不好她也不說。舅爺常在揚州住,不如也留下來吃頓飯,看看這廚子到底合不合口味?」
楊大老爺見崔氏絮絮叨叨,說的都是些吃穿,便不大自在,在一邊道:「聖人皆不重口腹之慾,夫人還是少提這些」
話還沒說完,就嘶得一聲倒吸一口涼氣,原來崔氏心裡惱怒他不識眼色,總是拆臺,便悄悄拿指甲捏著他的肉,狠狠轉了一圈。
比起聖人之言,還是身體髮膚和家中夫人更重要些,楊大老爺乾脆地閉了嘴。
後宅之人最知道後宅之事,崔氏嘴裡的阿窈,每日都能想出些新花樣,活潑明媚,全然跟楊大老爺口中的道德女子不一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