崔氏忍不住撲哧笑了,她頭一次聽人把犯懶說得那麼清新脫俗。
不過佛緣本來只渡有意人,阿窈願意親近親近三寶總是好的。
她們娘兒倆說的熱鬧,兀自把二太太撂在那裡,也不理會。直待她走了,阿窈悄悄地道:「二嬸一說話,全身都帶著刺兒——不理會時,她心煩,若理會了,便是我心煩。」
沒法子,各人心情各人受,阿窈想每日裡開開心心,就只好讓她心煩了。
「不理她——每天端著長輩的樣子,卻做不出長輩的事兒,怎麼讓小輩尊重?橫豎有我,她若是嗆著你,我便能嗆著她!」崔氏又想起久而未決的分家之事,抱怨起來:「若不是你公公非要學著孝悌之道,早便不用見她了!」
楊大老爺與崔氏相愛相殺早就不是一兩日,外人不可插手。阿窈巧妙避開了這個話題,只是問:「爹出去已經有好幾天了,還沒回來?」
「他哪裡還記得家!」崔氏沒好氣兒:「他恨不得跟著那個世外高人過日子去罷!」
楊大老爺這幾天去拜訪的是十幾年前便隱居山林,拒絕出仕的臨松先生,雖是飽學之士,卻事名利如糞土,常說:「學成詩書三萬卷,不為官帽一頂,不為朝中一位,不過一顆向學之心,永無止歇罷了。」
楊大老爺早便認他做個知己,因此一聽說他遊學到京城,便打聽著登門拜訪去了。這個門也不在酒店歌樓,也不在深宅大院,竟是在城外山谷裡不知哪一處野林子山洞。
崔氏也不攔,她知道攔不住,點了幾個靠譜的小廝,便也隨他去了。
雖然許了,到底氣不平,阿窈使了個眼色給旁邊的丫頭,那人乖覺,立刻道:「太太,香已經備好了。」
要禮佛的人不能帶著怨氣怒氣,崔氏拍拍自己的臉,放出笑來:「咱們不管他。」
雖是家裡設著的佛堂,一應規矩也不能馬虎,兩人剛淨了手,就聽外面一陣喧譁。
「怎麼回事?」崔氏有些不悅。
外頭的丫鬟說:「是外院李相公的娘子,也不肯說什麼事,只是要見太太。」
崔氏看看外面的大鐘,天還早得很,怎麼這會上門來見呢?
「請李娘子外面坐坐,等會兒再見罷。」
外頭窸窸窣窣一陣子,忽又聽得有人好似很急,提高了聲音連說了幾句。
丫鬟只好迴轉過來,有些犯難:「太太,李娘子說是件大事,因老爺不在家,實在等不得了,才只能來找太太。」
阿窈也覺得不大對:「娘,我見過這個李娘子,再老實不過一個人,這會兒上門,不像是信口開河。」
崔氏皺眉想了一會兒,道:「快請她去裡間。」
阿窈看著李娘子時,她臉色比上次還差些,像是幾天幾夜不得安眠的模樣。
崔氏雖說滿腹疑雲,卻也不好上來就問,只是請她坐,寒暄一陣:「李太太近日可好?」
李娘子行禮顛三倒四,手慌得沒處放,看著四面圍著的人,卻又不敢說,等著崔氏開口讓旁人下去,她才低著頭頸,猶猶豫豫說出來意。
「原不敢來叨擾太太奶奶,只是家夫急得很,又不見老爺,只能趕著讓我進來說。」
原來前些日子,因李相公在楊大老爺這裡不大得心,凡是要聽人主意時,便不大請他,時候久了,外院分派東西時,就有了高低之分。
李相公原就是個心事重的人,再加上去年又沒考中,越發覺得自己沒有指望,閒著無事時便去酒家要上幾碟子鹹菜,順上一壺酒,便能吃上一整天。
吃酒也是要錢的,他便選了最便宜的那一家,日日到此借酒消愁,到得一日時候,便有個戴著方巾,穿著儒生長衫的人說自己是附近借宿的舉子,過來與他搭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