張玹胤濃墨的瞳孔落在紙面第一句話上，眼神竟奇異般地變得柔和，周遭所有的怒氣漸漸收斂，化作一縷輕煙，隨風飄散。
他的呼吸變得平緩，而後捧著信細細閱讀起來。
元昭獻的身孕已有八月有餘，不久之後就要生產，她每日裡住在詠月府中，看書賞花曬太陽，日子格外悠閒舒適，倒不像是個皇帝，反倒像個慵懶的皇妃。
陳擇溟對她很好，將所有的政務攬下，不讓她勞累半分。
信上只有寥寥數語，最後的最後，只有一句話，元昭獻將在腹中骨肉誕生之時，昭告天下，納陳擇溟為皇夫。
閱到此處，張玹胤的眸光驟然變得凌厲，手中運力，信箋化為飛灰。
他還活著，昔日她那句沙啞絕望的對白猶在耳畔，可她已經忘記她本該立為皇夫的人是誰了。
張玹胤捂住心口，那裡的傷疤還在隱隱作痛，他眼中浮現濃濃的自嘲，為何當日她的劍不再深一分，叫他死在她的劍下？
既然他沒死，那麼她欠他的，是否該叫她償還了？
張玹胤眼底愈發陰冷，她要叫她腹中的孩子認陳擇溟做父親，可陳擇溟當真是孩子的父親嗎？
八個多月的身孕，時間往前推算，剛好是他第一次要她的時候，孩子是他張玹胤的，與陳擇溟沒有半點關係。
可她失憶了，忘記了她對他的承諾，也忘記了他的一輩子早已經輸給了她。她是不是真的以為孩子是她和陳擇溟所生，要規劃只有他們三個人的未來？
張玹胤想到此處，扶額嗤笑一聲，她待他如此狠絕，究竟有何值得他留戀不捨？他，張玹胤，二十六歲就已經權傾天下，江山美人，何物不可得？
如張玹胤這般叱吒風雲之人，骨子裡自有一派驕矜傲氣，元昭獻選誰做皇夫跟他有什麼關係？總之他絕不會放著好好的南遂國皇帝不當，去糾纏那些兒女情長。
轉念一想，他真是禁慾久了，也許在那日群臣逼他選妃之時他就該答應，順水推舟尋一個知心的皇后，同過去徹底了斷才好。
張玹胤修長的手指又一次輕輕滑過眼前堆積如山的奏摺，儘管他嘗試去集中注意力，但內心那股難以抑制的煩躁卻讓他無法靜下心來仔細閱讀。
索性也就將奏摺放下，闔上雙眼閉目養神。
倏淵國，詠月府。
侍女盡雁跪在床前，手足無措地對陳擇溟道：“大人，陛下似乎做了什麼噩夢，一直未曾醒來，這可怎麼辦才好？”
陳擇溟的目光落在元昭獻的臉上，她因夢魘纏繞，面色蒼白，冷汗涔涔。
他皺了皺眉，走過去坐在床邊，伸手輕輕握住她的手，低聲呼喚：“陛下，陛下，醒醒。”
元昭獻眉頭緊鎖，似乎在經歷什麼痛苦的事情，雙手下意識攥緊被褥，完全沒有醒來的跡象。
陳擇溟面露擔憂之色，他轉頭看向盡雁，“陛下今日可有遇見什麼不尋常的人和事？”
盡雁想了想，回答道：“陛下今日興起，想要射箭，可陛下只射了一箭就放下了。”
陳擇溟眉頭一蹙，再次看向元昭獻。
沉默片刻他吩咐道：“把八王爺請來，就說陛下有急事要見他。”